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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5章 成人之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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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5章 成人之美

傅臨風搖頭不以為然, 笑容森冷:“錯了,上官逸是被人救走了,他現下生死不明, 一天沒有看到他的屍體, 他就還有活著的可能。”

左子衿輕蔑地看了他一眼,“他渾身經脈俱斷, 又被你當胸刺中要害,要救他性命恐怕只有大羅神仙了,那些人不過是搶走他的屍體罷了。”

允軒道:“左先生,這些年上官逸在朝堂和軍中勢力根深,威望極高, 如今我們不過硬給他安上通敵叛國的罪名,並沒有拿到讓他永世不能翻身的鐵證。萬一他未死而卷土重來, 後患無窮啊。”

他拿起手邊一串沈香木佛珠,輕輕撥動, “孤料雪若也一定不會死心的,她會繼續尋找上官逸的下落,你繼續幫孤盯緊她,有任何消息立即匯報。”

左子衿遲疑一瞬,拱手沈聲道:“小人....遵命。”

*

禦史府後院廂房內。

雪若憂愁地開口:“素因姐姐, 你真的想清楚了?嫁給允軒不是你從小到大的夢想嗎?”

素因未施脂粉, 一身素白衫裙坐在梳妝鏡前, 神色略顯憔悴, 眸光沈靜堅定:“雪若, 我已想得明白, 你不必勸我了。”

雪若同情地望著她,糾結片刻道:“可是, 沈素禎他願意成全你.....”

素因笑容蒼白,擡眸看向雪若,神情駭人地平靜:“那我就更加不能嫁給王上了。我已經欠他良多,不能再欠他更多了。”

她看向手中的婚書,眼中有了濕意,咬牙道:“想到這婚書是用恩兄的鮮血染成,這份尊榮便不要也罷!”

見她心意堅定,雪若忽然有些害怕,小心翼翼地問:“如果...允軒堅持要殺了沈素禎,怎麽辦?”

素因木然而悲傷,靜默片刻,方道:“那我便陪他一起死。”

雪若一驚,嚇得握住素因的手,猶豫著道:“素因姐姐,你....難道已對他動了情?”

素因微怔,目光覆雜,搖頭嘆息:“我說不清楚...我只知道,跟他在一起時,我覺得很安心。”

雪若悵然,“你心中......不是只有允軒一人嗎?”

素因輕笑了一下,這個問題對她而言似乎比上一個更容易回答,掩藏不住眼中的哀傷落寞,她清楚地說道:“那只是我一廂情願的以為而已,我以為他對我也會有哪怕一絲一毫的眷顧,然而,是我想錯了。”

她自嘲地笑笑,“既然如此,我情願不要了。你去回稟王上,不用再來勸我。我知他也並非真心想娶我,若他肯放了恩兄,娶與不娶,我都願配合他。若他執意要殺沈大哥,無非我倆一起去死罷了。”

她笑容慘白,唇間輕吐出一句話:“這世上,除了生死,沒有什麽大事。”

她眼中的決絕令雪若心驚,不敢相信這是自己認識的那個溫婉賢淑,對允軒一往情深的表姐素因。

她曾經愛慘了允軒,從孩童到少女時代,就一路追著允軒跑。

允軒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向往,是她的全部信仰和理想。

只要他一出現,她就毫不掩飾自己的愛慕之情,因他的歡喜而歡喜,因他憂傷而憂傷。

允軒被困敵營時,她為他苦苦守候,不惜求死逃婚,身為大家閨秀卻流落街頭,為他甘願拋棄名聲、家族和一切。

多少年的苦苦追逐和夢寐以求,沒想到,她說不要就不要了,放手得決絕幹脆,絲毫不拖泥帶水。

素因看上去柔弱端方,其實,她才是活得最通透,最恣意灑脫的那個人。

從始至終,她都只遵從自己的內心,無論是這些年對允軒的癡心追隨,還是失望心傷時的抽身離去。

她曾經兩度逃婚,一次為了摯愛情深,一次因為意冷心灰。

雪若覺得既悲哀又欣慰,她為允軒感到悲哀,悲哀他親手將世上最愛他的女人推開。

又為素因感到欣慰,她是真正了解自己的內心,知道自己想要什麽的人。

她要的不過是一份平等的愛與尊重。

沈素禎對她恩重如山,允軒卻因為偏狹猜忌而要置他於死地,絲毫不顧及她的感受。

你若無心我便休。

一邊是情深似海不求回報,一邊是冷淡無情處心積慮,真情假意,一目了然。

沈素禎的悉心呵護,克制隱忍的愛意,她都看在眼裏,放進心裏,珍而重之。

他甚至願意以死保全她的名節,至情至性更襯出允軒的冷酷涼薄。

她從來喜歡的都只是允軒這個人,而不是通向君後寶座的紅毯路。

到現在,連人都不過是自己騙自己的一場幻想和泡影。

夢醒了,就松開手吧。

她要的幸福不是玉堂金馬,寶座鳳冠。

她要的只是兩人攜手並肩時的會心一笑,或是閑敲棋子落燈花的樸素溫柔……

雪若目光熾熱,敬佩又不無羨慕地望著她,“好!那你們便一起死吧。”

*

兩日後,消息傳來。

禦史府千金,王上的表妹何素因在府內心疾發作驟然離世。

次日,關押在天牢中的前六品執事沈素禎也被賜了毒酒,一命歸西。

*

坊間傳言紛紛,有人說禦史千金傳說中已被選進宮為後,不想命薄福淺,聽到這個好消息過於激動而引發了心疾,也是令人唏噓啊。

官眷們的小圈子裏悄悄流傳著另一個版本,王上被太後逼著娶自己的表妹,但他記恨舅舅曾經投靠世子,更不願意娶表妹壯大何家勢力,何素因的驟然暴斃說不定與王上脫不了關系。

那些官家小姐們談到這裏,不覺暗自心驚,有的面色發白,有的用帕子捂住了嘴,紛紛在心中感嘆伴君如伴虎,稍有不慎就在權利鬥爭中丟掉了性命。

馬上又有人言之鑿鑿地說,聽說那個沈素禎在何素因死後,一心求死,毫不猶豫地喝下了鴆酒,還真是一往情深啊。

立刻有人附和道,正是正是,那個沈大人傾慕何素因很多年了,我就見過他拿著一束不知哪裏采的野花在宮道上等何素因,被她看也不看就扔了。你想啊,何家是王親國戚,她怎麽會看得上沈素禎這樣的土包子。

眾人掩嘴而笑,方才的緊張氣氛在八卦交談中得到有效舒緩。

有人唏噓,沈素禎雖然出身貧寒,但此人頗有才學又專情,哪像長樂城中那些輕浮的紈絝子弟,鬥雞走狗三妻四妾的,若得沈這樣的男子為伴,日子雖清苦些卻得個真心實意。只可惜,兩人著實無緣。

其餘幾人聞言,心照不宣地沈默了下來。

隔日,何禦史在朝堂上向王上當眾敬獻了先王留下的傳國玉璽,一時震驚朝野。

*

長樂城郊的荒林中,青帷馬車緩緩地停下了下來,趕車的房赟拉住了韁繩。

沈素禎背著包袱率先從車廂內出來,他跳下車後,彎腰擺好腳踏,忙攙扶著何素因下車,兩人都穿著粗布麻衣、一身普通百姓的打扮。

素因剛立定,才看到不遠處停著一部相同的馬車,車旁站在一個靜靜等候著的,攏在天青色披風中的熟悉身影。

她眼眶一熱,把手中的小布包扔給沈素禎就快步奔了過去,跑到面前一把抱住雪若。

雪若微笑著回抱她,欣慰道:“你們都平安出來了就好。”

那日她去禦史府時交給素因一包迷藥,讓素因當日深夜將門口的守衛迷暈。

她帶著房赟躲在暗處接應,見素因得手後便成功將她帶離了禦史府,暫時藏身在左子衿的醫館裏。

回宮後,她將這一切向允軒和盤托出,允軒震驚之餘,仔細權衡之後,接受了她的提議。

雪若說,你既然要的只是傳國玉璽,對素因姐姐無意,不如成全他們吧。

想到素因竟然為了沈素禎而舍棄自己與後位,讓允軒心中說不出的惱火,又無法理解素因怎會忽然變心。

但看在玉璽的份上,他便不計較這些了。

他隔日即將何禦史招進宮,假意不知素因已經逃走,神態自若地與舅舅商量迎娶之事。

何禦史面如死灰地跪下請求寬恕,說自己有罪沒有看住素因,讓她逃出府去了,現在正派人滿城尋找。

允軒拍案大怒,立即讓廷尉綁了何禦史,怒斥他先投靠世子,見利忘義,如今要女兒嫁進宮卻把人弄丟了,欺君罔上,兩罪並罰絕不輕饒。

何禦史汗出如漿,嚇得渾身抖得篩糠一般,不停地磕頭求饒,終於松口說願意奉上傳國玉璽以示忠心。

一切都按照雪若設計的在進行。

允軒這才緩緩熄了雷霆之怒,走下王座親自扶起舅舅,痛惜道:“可惜孤痛失了一位賢德的王後啊。”

雪若目光掃到素因身後拎著兩個包袱,和忙不疊跟上來沈素禎,彎著眼角笑道:“沈大人,素因姐姐從此就托付給你了,你可要好生待她,不能讓她受一點委屈哦。”

素因聽到後,含羞低頭,兩頰微紅。

沈素禎誠惶誠恐,拱手欠身,認真道:“殿下再造大恩,沈某沒齒難忘。素因是我此生至愛,必當傾盡全力愛她護她一生一世。”

說罷,目光溫柔深沈地看向素因。

素因也回望著他,與他眼神交融,笑容中漾著甜美的波光。

見到這一幕,雪若深感欣慰,她向站在沈身後的房赟使了個眼色,房赟立刻從懷著取出早準備好的一疊銀票交給沈素禎。

沈素禎揣著銀票有些不知所措,無助地看向素因。

素因一看,立馬拿過銀票還給雪若,過意不去道:“殿下,我們不能再受你恩惠了。我們都已經想好了,今後他可以賣字畫,我可以做些針繡活兒賺錢,養活我們自己是沒有問題的。”

雪若將銀票塞進她手中,聲音溫婉輕柔如春水流過:“在家千日好,出門一時難。就算你們二人能自食其力,也難免有捉襟見肘之時,這些銀錢可以讓你們過上富足安樂的日子,無須為五鬥米折腰。”

素因眼眶發紅,哽咽謝過,臨別時拉著沈素禎要再行大禮,被雪若拉住堅持不許。

“素因姐姐,一定要幸福啊。”她含淚笑著祝福。

看著兩人攜手離去的背影,她吸了吸發紅的鼻子,眨著眼看向如洗的碧空,一時心情舒暢無比。

*

回宮時他們避開了熱鬧的主街,改走偏僻的小路,不想清冷的街道旁突然躥出一個人來,這人沖到了馬車前方,嚇得房赟猛然拉住韁繩。

雪若在轎內被急剎車震得險些從座位上摔下來,聽得房赟叱罵的聲音在外面響起:“不要命了?你找死啊!”

那人卻對著車廂屈身一禮,不緊不慢道:“容某見過昭月公主殿下。”

雪若心內一驚,忙掀起車簾查看,見馬車前方跪著的一個身穿布衫的男子,果然是被貶為庶人的容緒。

她掃了容緒一眼,秀眉微蹙,淡然道:“許久不見,容大人找本宮有何貴幹?”

允軒登基後對原世子派系人等進行了大清洗,容緒當日為世子撰寫登基詔書,本是罪魁禍首。但因他娶了靜樂郡主,夏州向來刑不上王族,因此只能將他撤職,查封了郡主府,與貶為庶人的靜樂一起趕了出去。

這兩夫妻被貶為庶人後就消失在人海中了,不想今日容緒卻突然出現了。

容緒聽到她的聲音,緩緩地擡起頭,目光停留在她臉上,“容某深知罪孽深重,不敢叨嘮公主殿下,但念及上官大人的冤情....”

聽他驀然提到上官逸,雪若神色肅然,冷聲道:“這與容大人有何相幹。”

容緒面上露出慚愧的表情,恭敬回道:“容某那時與上官大人雖都效命與前罪王,但上官大人一心為國為民,如今卻落得叛國被誅的下場,容某著實為他不平。”

心中傷口被驟然揭開,雪若有一瞬間的失神,怔怔地望著面前的人。

容緒說的話顯然都是順著她的心意而來,他與上官逸從無交情可言,且上官逸向來覺得他人品惡臭,從未瞧得起他過,如今這一番貓哭耗子所為何來?

她回過神來,掏出一方絲帕,細白的手指輕撫帕子上的刺繡圖案,似笑非笑道:“容大人今日特意在此等候本宮,就是為了說這些無關的話嗎?”

容緒一楞,旋即痛心疾首道:“容某知曉殿下與上官大人情深....”

“與你何幹?!”雪若面若寒霜地打斷他,不願再與他多耽擱,吩咐房赟:“走吧,我們回宮。”

“在下這裏有上官大人的手跡,特留存敬獻給公主殿下!”容緒手上突然出現一疊紙箋,他將這疊紙高舉過頭頂,大聲回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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